因为墓碑雕刻机代替手工石匠阿祖手艺未保存下来

上世纪90年代，我家在乡下盖房时，门前有一段护坡要砌，为了省几元工钱，我和哥自己动手，哪知次年下一场大雨，那段护坡就稀里哗啦地倒了，结果只得请石匠阿祖来砌，连买石头和雇零工，花了1000多元，正应验了那句老话“想省一尺布，去了一条裤”。

    阿祖是村里最好的石匠，他不仅仅凭着石锤、錾子、撬棍等简单工具，给人砌护坡砌地基砌墙之类，也能建桥、造石槽、石碾等，甚至在石墙、石柱上雕刻各式花纹图案。他实际上就是一个乡村工艺师。

    我在乡下时，常去阿祖家里玩，常见他手拿石锤、錾子在家里锻造石磨、养猪槽之类，他还常跟他师傅帮庵庙里雕菩萨、刻柱子，赚大工钱，村里人都很羡慕。阿祖给人做事从不偷懒耍滑。他说，打石头不比做其他事，只要你一偷懒，面前的石头就会变得桀骜不驯，让人下不了台。肯出力气，是石匠们的本分。难怪在众多的匠人中，乡亲们对石匠有一种特别的亲近感。

    阿祖也算是十里八村的名人。谁家没有打制石具，建房的。他平时走村串户，肩上背着一个粗布口袋，里面装着锤、錾、剁斧、钢尺和墨斗等工具。阿祖活做得好，胃口也很好。阿祖在我家干活时，大概是劳动强度大的缘故，他吃饭比一般人快，饭量是普通的人两倍，而且能够吃白花花的肥肉片，看着阿祖吃得津津有味，我的胃口也跟着好起来。

    阿祖个子不高，长得非常结实有力，国字脸有棱有角，给人一个粗糙生硬的形象。一次天已近黄昏，我走在回家的山路上，途经一座小山丘，我耳边响起叮叮当当錾锤打石的声音，还伴随着“嘿哟、嘿哟、嘿哟”的号子声，转个一道弯，见是阿祖和两个石匠正手执石锤，一道道凿痕在石头上划过，那些奇形怪状的石头就渐渐听话起来、鲜活起来，那图像在夕辉里显得特别的生动。就在这些石匠简单的动作中，一件件石工艺品整齐地摆在眼前。石匠就这样用力气与技巧描绘着乡村的图画，当一座座具有浓郁乡土特色、古色古香的民居展现在人们面前时，你不得不从心底里赞叹和佩服石匠的技艺高超。

    阿祖告诉我，石匠造每一件石具，都有它的诀窍，如锻磨，他随口就吟出“锻磨一条线，瘪麦也出面”“米里糊子膛里粮，推起来才正常”……每次锻磨前，先将上盘磨抬下来，将有齿的一面朝上，开始扒膛，就是把下盘磨中间磨平均划出一道道沟，最后进行校磨。整个给磨开沟的过程，大约要一上午。

    前几天回乡下见到阿祖，他对我说：如今，石匠的不少重活已被电力取代，譬如切石用上了切割机，开沟用上开沟机、打磨用上了打磨机，原先要半天甚至一天的劳动量，现在十几二十分钟就搞定了，这样不少靠手工的石匠快失业了，因为这行当又累又不挣钱，他的两个儿子没一个继承他的手艺。

    确实，现在的石匠多在那做墓碑的门店里，而且石匠只是雕刻机操作员，因为先进的雕刻机可以根据电脑程序满足业主的各种要求，石匠再也没有匠心独具的艺术创造了。唯有那时的石匠，用自己的双手创造出许多的艺术品或建筑，才堪称乡村工艺师。

    一种传统工艺，一项非物质文化遗产，如果没被保存下来，也是件憾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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